[P][ALIGN=center][SIZE=5][B][/B][/SIZE] [/ALIGN][/P][P][ALIGN=center]龔鵬程 [URL=http://blog.sina.com.cn/s/blog_492808ed010003b5.html][COLOR=#000000]http://blog.sina.com.cn/s/blog_492808ed010003b5.html[/COLOR][/URL][/ALIGN][/P][P]　　大陸近年變化鉅大，馬克思、列寧、恩格斯、史達林，久已乏人問津；老毛的身影言說，亦日益淡遠。新文化符號，乃是孔子。[/P][P]　　官方提倡儒學，成立孔子基金會、辦孔子學院、準備在曲阜附近辦中華文化標示城、祭孔、在世界各地建立孔子學院，電視台開始播講孔子生平及孔孟學說，學校辦國學院、老闆要上國學班……。孔子及其相關文化符號，乃漸又瀰漫於社會各個領域。[/P][P]　　可是這裡面，我覺得仍有一個禁區，那就是孔教。[/P][P]　　本來，孔教在東南亞是頗盛的，印尼還把孔教列入正式宗教呢。故在排華的印尼社會中，華人還能藉著孔教來撫慰文化認同上的失落感。新加坡、馬來西亞，則康有為昔日在那兒鼓吹保教尊孔，亦仍有不少遺風餘澤。香港孔教會，尤其貲力雄厚，有學院，也有湯恩佳先生這樣的傳教士，僕僕風塵，四處宣傳孔教理念。他在大陸各地捐建的孔子像，恐有上百尊。去歲曲阜孔子講堂還請他去主講過，今年孔教會在香港辦的孔誕研討會，亦是士林盛事。可是，對於把孔教列入政府承認的宗教項目中去，中共仍未同意，徒令東南亞華人儒家信徒悵望不已。國際儒學聯合會，亦曾討論過儒學宗教化之問題，然亦不了了之。看來爭辯將會持續良久，直到一些人的熱情消失了為止。[/P][P]　　何以孔教要獲得認可，如斯困難？[/P][P]　　由學理上看，孔子的學說當然不是宗教。一、他不崇拜神；生病了，子路勸他去禱告，他也不肯。二、他不講來世、淨土、天國，沒有超越的嚮往，只希望把人的世界弄好。三；他不祈求神佛保佑，也不想誰來拯救他，一切只靠自己進德修業。四、他講的禮不是戒律或禮拜。各教以禮斗、齋懺、誦經、彌撒、跪拜等等來溝通人神，孔子之禮，則主要是通人我。他說的「仁」，也是「相人偶」，在人倫互待中見仁愛與禮敬。因此他的人文性，明顯地不同於宗教性。[/P][P]　　但孔子有沒有宗教感情呢？當然有的。他敬天、畏天命，都顯示了濃厚的宗教感。禮中亦不乏祭祖祭天地山川社稷者，故截然把孔子學說與宗教分開，亦不妥當。[/P][P]　　[U]而且某學說是不是宗教，並非重點所在，只要有人將它當成宗教，它就會是宗教了。[/U]古代信奉孔子學說的人，不就頗有人將之宗教化嗎？漢朝人說孔子是天上玄帝降生、乃黑龍之精、瑞門受命、為漢制法等，就是以孔子為教主。明清時期創立的許多教派，如寫《老殘遊記》的劉鶚所信奉之太谷教，曾因在山東肥城黃崖山傳教，被官兵剿滅，正是孔教之一種。[U]故孔學不是該不該、是不是或能不能宗教化的問題，而是存在著長期宗教化的事實。[/U][/P][P]　　大陸學術界之所以不能面對現實，只能在孔學是否為宗教、能否成為宗教等問題上打轉，真正的原因，在於孔教會名列「反動會道門」中，至今還沒開禁吶！[/P][P]　　所謂反動會道門，指大陸民間原本存在的一些組織。例如慈善團體，茹素團、惜字會、善堂等；自衛團體，大刀隊、紅槍會等；武術團體，義和拳、八卦掌、金鐘罩等；自助團體，長毛會、同濟社等；宗教結社，老母會、九天會、觀音會、黃天道、先天道、大乘門等；傳統幫會，洪門、清幫等。[/P][P]　　這些組織，乃是行業、遊藝、經濟、互助、宗教、興趣等同類人之組合，也是中國社會基層在家族鄉黨之外普遍的組織，性質其實與文人結詩社沒什麼不同。可是中共取得政權後，為了清除這些組織，貫徹共黨自中央到地方的領導，就把這些會呀道呀，統稱為會道門，且冠上反動二字，一體禁絕了。[/P][P]　　孔教會當然也在禁止之列。[/P][P]　　北方孔教會，以遼寧河北地方為多；我在山東卻未訪查到，故情況不詳。民國初年，河北孔教會每年秋天都會去遼寧凌源縣孔教會祭壇禮拜。到五十年代，河北撫寧、遷安、承德、遷西、灤等縣也都還有活動。涿州的儒門道，玉田的聖賢門，又稱中央戊己土儒教聖賢門，北京的萬國道德會，大抵也可視為孔教。而最特別的是一貫道。[/P][P]　　一貫道的名稱，來自孔子所說的「吾道一以貫之」。但教中既宗彌勒又拜濟公，頗為雜揉，在各地傳教時，又為適應環境，因此頗多異名。在欒平及豐寧滿族自治縣便稱孔孟教，在萬全縣稱中華道德慈善會，在玉田叫孔孟大道。它在山東河北山西等地，是聲勢最大的會道門，所以受禁也最嚴重。[/P][P]　　其他講三教合一、萬法歸宗的，還有很多。如承德之道德會講儒佛合宗，家禮教講「奉佛教之法，習儒教之禮」等，簡直不可勝數，此亦孔教之別派也。[/P][P]　　這些會道門，在中共的宗教政策下，不斷被妖魔化、污名化，說他們迷信、斂財、淫亂、造反。我去訪問過不少他們「盤據」過的村寨，也看過一些檔案，都言之鑿鑿，說他們如何勾結台灣蔣幫，宣傳「紅陽〈指共黨〉已盡，白陽〈指國民黨〉當興」，穿白衣白鞋，戴白帽，拿著木棍、長矛、大刀來造反；還在地洞裡捉到了哪位傳道人、誰被捕時是男扮女裝或女扮男裝等等。聽得我哈哈大笑。[/P][P]　　什麼時代了，誰會真的笨到用木棍刀片來對抗政府的飛機、大砲、火槍部隊？說他們跟台灣勾結，企圖白陽再興，也真太諷刺了：台灣在那時，恰好也在查禁這些「邪教」呢！[/P][P]　　「邪教」似乎也真有起過事的。據說還有建都、拜王、封后、祭風，製作黃袍、龍旗、玉璽等計畫，也確實曾與軍隊交戰過。資料上我看過的就有幾十宗。我相信真有其事。但為什麼老百姓會以血肉之軀來對抗官兵？你要剿禁他，他能不反抗嗎？[/P][P]　　故知邪教論述，多存妄見。把鼓吹行善積德、遵行孔學的一些團體通通併入邪教禁遏之，亦是歷史的悲劇。唯有突破這個禁區，人們才能無顧忌地用他們自己的方式去理解孔子。[/P][P](龚鹏程，江西吉安人，1956年生于台北。台湾师范大学国文研究所博士毕业，历任淡江大学文学院院长，台湾南华大学、佛光大学创校校长，美国欧亚大学校长等职。曾获台湾中山文艺奖、中兴文艺奖、杰出研究奖等。2004年起，任北京师范大学、清华大学、南京师范大学教授。现为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。)[/P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