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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中共香港女游击队长孔秀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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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[imga]../images/upload/2005/09/02/120600.jpg[/imga]
    专栏作家 李桦


      编者的话

      朋友,您一定听说过许多抗日英雄的故事。但是,您可曾知道,在日本法西斯统治下,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香港市区,还有一支中共领导下的“方姑游击队”?“方姑游击队”编印《地下火》,散发传单,不断发起“纸弹攻势”;“方姑游击队”炸毁铁路桥梁,破坏军工生产;“方姑游击队”收集情报,通过特殊渠道送达美英盟军指挥机构,配合了太平洋战争。“方姑游击队”是日军的心腹之患,宪兵倾巢出动数度搜捕“方姑”,终不知“方姑”去向。传说中“方姑”是神出鬼没来无影去无踪的香港女侠。

      其实,“方姑”是一位瘦弱文雅的年轻姑娘,那时只有二十二三岁,原名孔秀芳,后改名方兰。香港沦陷前在崇德学校当老师。方姑的亲生母亲,也因为游击队传送情报,被日军杀害了。

      抗战胜利后,方姑和她的队友们回到各自的街区、工厂,继续各自的人生。当初举着白旗向日军投降的英国总督杨慕琦重返香港,复任总督。之后,港英当局每年都要举行光复纪念日,但是,香港人民坚持抗日斗争的历史被遮蔽,方姑和她的队友们,似乎在香港的记忆中消失了……

      在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的日子里,应本报副刊部特邀,年近七旬的老作家李桦先生,把不畏艰辛多年寻踪采访得到的珍贵史料重新进行了整理核实,饱含真情地写出了近10万字的人物传记《香港往事:“方姑”的故事》。在该书即将出版之前,本刊选取其中的两章先行发表,奉献给关注着本报“人物特稿”的广大读者。

      方兰,香港市区抗日游击队队长兼指导员。

      方兰,原名孔秀芳。1921年生于香港,毕业于崇德学校,以小学教师为业。1938年被选为香港儿童团总团长,同年在香港加入中国共产党。日军占领香港后,撤离市区至新界,担任港九抗日游击大队女子队长、干部队长。1943年潜回香港,组建市区中队,战斗至日本投降。战后任中共香港大屿山区委书记。1948年,中共党组织调方兰至广东工作。1949年后,历任广东省妇联秘书长、副主任、主任。中共广东省顾问委员会委员。1998年病逝于广州。

      此照是方兰所存个人照片中拍摄时间最早、最年轻的一张。约摄于1950年广州,时年29岁,任广东省妇联秘书长,兼广东省总工会女工部部长。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母亲遇难

      自从“方姑”在香港组织地下游击队以来,她无论去哪里,母亲总跟在身边,警惕的眼睛注视着前后左右,一旦有危险,母亲就会像母狮一样扑上去保护自己的女儿。

      跟着女儿走过一两次,游击队长方姑常去的几个接头地点和人,母亲全都默记在心里。后来,方姑队长和几个联络点之间传来的消息、信件、情报等等,往往都由母亲———冯芝、冯妈妈,默默地来回传递。母亲是方姑也是市区中队最忠实可靠的交通员,是不在编的游击队员。

      这天,和往日一样,阿四挎着一只盛满了“中草药”的竹篮,来到了方姑的妈妈家。阿四是方姑家邻居的女孩,虽然十分诚实可靠,但母亲总认为她是个孩子,遇到繁重和危险的任务,阿四的角色就会由母亲自动代替。阿四从竹篮里提起一串咸鱼,“冯妈妈!这是阿芳姐孝敬你的。”放下咸鱼,急着就要走,说是要给药材铺去送药材。冯妈妈拿出几条咸鱼递到阿四手里:“回家去看看你阿爹,药材铺我去。”阿四知道拗不过冯妈妈,说:“那好,我一会儿就过来。方姑交待了,天黑以前一定要返回坑口。”

      这一老一少,向来配合默契。她们说的“药材”、“药材铺”,全都心知肚明,无需多动唇舌。阿四提着咸鱼,母亲拎着草药,各自去了。游击队员伍惠珍家开的“伍记药材铺”,是方姑队长直接的联络点。中队部发给各地段各小组的指令、宣传材料或其它物品,各地段各小组向中队部报告的情报消息,都是在这“伍记药材铺”交接传递。这是游击队的核心秘密。

      伍惠珍计算着日期,知道坑口“家里”今天要来人,坐在店里静静地等候。药材铺既按方配药,也收购药材。自从做了游击队的联络点,把收购业务改在了后店。

      冯妈妈挎着竹篮来了。这时店里没有其他人,冯妈妈还是照规矩说:“伍小姐,乡下送药材来了。”伍惠珍应答:“冯妈妈,后店看吧。”

      两人进了后店,伍惠珍把那些称作“药材”的草根树皮扔到一旁,取出一只油布包裹,放进柜子。又从柜子里取出几封信件,还有一张卷成“火柴棒”似的纸条,全都交给冯妈妈。伍惠珍指着那支“火柴棒”特别叮嘱:“送来的人说非常重要,要格外小心,搞不好要掉脑袋的。”冯妈妈将那“火柴棒”装进贴胸的口袋,把那些信件放入竹篮,又将那些草根树皮覆盖在上面,藏得严严实实。两人不动声色地交接完毕,伍惠珍将冯妈妈送出店来。

      冯妈妈回到家里,伍惠珍叮嘱她的话音总在她耳边响起,“非常重要”、“要掉脑袋的”。她打定主意,找出一件夹衣,拆开一条缝,将那支“火柴棒”藏进衣服夹层,又找出两件旧衣服,全都放在竹篮里。

      刚收拾停当,阿四回来了。冯妈妈用不可争辩的语气说:“今天我和你一起走。”天真的阿四乐了,“又想我阿姐啦?”冯妈妈笑了,“妈妈想女儿,犯法呀?”一老一少相拥着,高高兴兴地出门而去。

      她们来到筲箕湾码头。这里多是一些贩运鱼菜柴草的民间小船,平常不检查。已经是下午时分,正是渔民菜农返回新界的时候。突然开来一队警察,由日本宪兵指挥,进行突击检查,任意没收物品。这种检查,实际上是他们搜刮财物的一种手段。有人塞给警察几张钞票就过去了。有些船只迅速离岸而去。日本宪兵朝海上乱打枪。码头上一片混乱。

      冯妈妈的心紧张地跳了几下。她很快镇静下来,已经来不及下船了。冯妈妈悄声对阿四说:“挡住我。”冯妈妈靠在阿四身后,从竹篮里掏出那些信件,迅速地撕碎了掷入海水中,然后挎着竹篮若无其事地站在一边。这时,一个印度“摩罗差”过来检查。这些印度人,受雇于日军,他们一般同情中国人,但也不会错失眼下这种发财机会。他把冯妈妈的竹篮翻检一遍,除了几件旧衣服没有其它东西。这个“摩罗差”知道中国人喜欢把值钱的东西藏在衣服里,他拎起衣服从上到下地摸索,搜出了那只“火柴棒”。冯妈妈正要掏钱贿赂“摩罗差”,一个日本宪兵从“摩罗差”手中夺走了那个火柴棒似的纸卷。乘着“摩罗差”向日本人报告,冯妈妈拉住阿四的手,低语交待:“你我不认识,你跟我一起走路,什么都不知道。”阿四望着冯妈妈,快要掉下眼泪。冯妈妈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,示意沉住气。

      日本宪兵厉声喝问:“你的,干什么的?”

      冯妈妈回答:“收估衣,做水客。”

      宪兵手举着那小纸卷:“这个的,是什么?”

      冯妈妈回答的理直气壮:“我收了旧衣服拿到乡下去卖,衣服里夹那么个小东西,我怎么知道?”

      日本宪兵命令“摩罗差”把冯妈妈带走。“摩罗差”指指阿四,冯妈妈抢着说:“她只是和我一起走路,不相干的。”日本宪兵喝道:“通通带走!”

      母亲和阿四被捕了。

      这一天,是1944年3月17日。

      傍晚,方兰坐在坑口海边的礁石上,等待交通员阿四由市区归来。随着夕阳西沉暮色渐浓,她的心情越来越焦急,胃部愈来愈疼痛。长久以来,环境残酷,安危无常,身心处于紧张状态,患上了神经性胃炎,一紧张胃就痛。天已经全黑了,月光映照着海面,船已全部靠岸,海面上空荡荡的再也看不见划动的船只,喧哗的码头也渐渐寂静,可是没有阿四的踪影。  方兰凝神端坐在礁石上,夜色中像一座雕塑。海水轻轻地拍打着礁石,溅起的水花落在她的身上,她全然没有感知,脑海中翻腾着各种各样可能的设想,又一个一个地推翻。不,阿四是个听话的孩子,是个守纪律的交通员,她一定会按规定当日返回。可是,黑黢黢的夜晚,静悄悄的海滨,仍然没有阿四的踪影。

      一种不祥的预感,在方兰心中不可遏止地升起。

      游击队员陈佩雯轻轻地来到方兰身旁。

      坑口归来的船家相告,今天下午在筲箕湾码头,日本鬼子抓走了两个妇女,一老一少。

      是啊,是她们了,母亲和阿四。

      方兰和陈佩雯,谁也不愿说出口。两人静静地坐在海边,等待天明。

      天刚蒙蒙亮,船艇开始出港了。方兰要陈佩雯留守,她一人到市区去作应急安排。陈佩雯第一次违抗命令:“不行,万一你……”下面的话“出事了”她没有说出口,“我向大队怎么交待。今天我一定得跟着你,要死我和你一起死。”方兰为自己的战友感动,但她还是批评阿雯:“又犯幼稚病,我们还没到死的时候。要死也得法西斯先死。”阿雯坚持要与队长方姑同行,方兰只好答应。

      两位客家女登上一艘渔艇。由坑口至香港,小艇行约二小时,她们从筲箕湾上岸的时候,太阳刚从海面上升起。湾仔大道东101号,也就是方兰的家门前,站着两名荷枪的警察。两位客家女低头从门前匆匆走过。她们去了“伍记药材铺”,去了和中队部直接往来的各个联络点。

      方姑得到证实,在母亲和阿四被捕二三个小时之后,宪兵从海军制船所抓走了提供情报的游击队员张咏贤。伍惠珍交给母亲的那只“火柴棒”,正是关于日本海军制船所的一份重要情报。宪兵截获了这份情报,根据内容和笔迹,按图索骥,追查到海军制船所绘图室,随即逮捕了张咏贤。

      方兰当即指令各地段各小组,改变联络路线,做好随时转移的准备。

      之后,方兰来到妹妹阿娥的家,陈佩雯寸步不离地跟着她。阿娥抱着姐姐哭了起来,“阿姐!妈妈……”阿娥告诉姐姐,昨天下午警察来通知,母亲和阿四暂时关押在筲箕湾区役所,等候宪兵部发落。阿娥给母亲去送饭,母亲让阿娥告诉方兰:不要管她,她不会做对不起自己女儿的事。

      方兰在心里谴责自己,是她把母亲带入了危险的境地。

      阿娥从痛苦中清醒过来:姐姐!你快走!日本人昨天就到家里去搜查过了,现在还派警察守在家门口。

      方兰和陈佩雯回到坑口,立刻放弃杂货店,撤回槟榔湾去了。

      游击队员“大头九”提出了营救母亲的方案。关押母亲的区役所后面有一条沟渠,渠内有流水通往海边。可以摇一条小艇进去泊在区役所楼下,游击队从区役所冲上楼去,将母亲用绳索从楼上吊放在小艇上,小艇就可以迅速划到海上。“大头九“说,他已经划着小艇从海边沿沟渠实验过,在区役所四周查看过几回。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,只等方姑队长一声令下,今天夜间就采取行动。“大头九”拍拍腰间,“家伙我都带着。”自从  母亲被捕二三天以来,方兰不能吃饭不能睡觉,心急如焚。母亲正在受敌人折磨,听说已经用过电刑,让狼狗惊吓。母亲正在为她受难,她多么想冲进去救出母亲。方兰担忧,万一从母亲和阿四那里泄露了什么,市区中队就会全军覆没。她迫切地期盼母亲早一天安全归来。她听完“大头九”的营救方案,本能地握起她的左轮手枪,不假思索地喊一声“走!”带着“大头九”直奔茶果岭。

      过海到筲箕湾,沿着“大头九”所说的那条沟渠,直接到了区役所后面。这时,方兰的心态已经趋于平静,仔细地观察着楼上的每一个窗口。有一个窗户钉着铁条,想必那就是关押母亲和阿四的房间。区役所没有正式牢房,方兰再到区役所正面去观察,门口有两个“摩罗差”站岗,还有两只狼狗守着,不时地向过往行人狂吠。楼上走廊有日本宪兵来回走动。

      方兰冷静了下来:解救行动肯定会被敌人发觉,只有以死相拼。一旦行动失败,那将是市区中队整体的消亡。我有这样的权力吗———为了营救自己的母亲?“妈妈!”方兰在心中呼唤,“以更多其他人的生命来救您,妈妈!您同意吗?”方兰多么希望母亲此刻出现在那个窗口,让她瞧一眼妈妈!方兰似乎看见了母亲的笑容,听见母亲在说:“我懂,秘密。”  方兰向“大头九”打出“撤”的手势,离开了区役所。

      几天之后,阿四被释放回来了。在槟榔湾,阿四抱住方姑一场大哭。慢慢平静之后,讲述了这些日子在牢里的经过。

      从被捕的那一刻起,母亲就再三交待阿四,互不相识,互不相干。后来,无论什么人什么时候审问,阿四都一口咬定,做出傻乎乎浑然无知没有干系的样子。日本鬼子从始至终逼问母亲一个问题:那只“火柴棒”是谁给你的?你要把它交给谁?母亲从始至终就一个回答:我收估衣收来的,拿到乡下去卖,哪晓得衣服里夹着那么个小纸棍?不是你们搜出来,我还不知道哩。母亲蛮有理,说话语气总是占上风。日本鬼子牵来狼狗对着母亲嗥叫,震慑母亲的神经,企图让母亲在神经崩溃的状态下再说出什么。母亲抱着脑袋侧转身躲在墙脚,任你怎么疯狂嗥叫再也不理睬。有一次上电刑,一通电,母亲就晕了过去。醒过来还是那个说法。有一次,日本鬼子问母亲,那张纸上写的什么?母亲回答的更好:我不识字,我怎么知道?纸在你们手上,你自己看呀!审了多少回,结果都这样,他们真拿老太太没办法。前天,母亲和阿四被带到宪兵部,和被关在那里的张咏贤互相指认。阿四看见张咏贤猛一吃惊,母亲暗中捣了阿四一拳。宪兵问,你们认识吗?母亲抢着回答,不认识。宪兵又问,见过吗?母亲走到张咏贤面前,做着辨认的样子,拉住咏贤的手轻轻一握,说,我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。张咏贤和阿四互相都说不认识,没见过。宪兵把她们三人关在了一起。

      宪兵一走,三人紧紧地靠在一起。母亲抚摸着咏贤,察看她身上的伤痕。张咏贤说,他们审问我,我就是一句话,不知道。他们就用皮鞭抽我,我还是不知道。母亲和阿四忍不住掉下了眼泪。母亲说,我们进来了,不能再连累外面的人。咏贤说,冯妈妈,你还记得吗,去年冬天的那个晚上,在我家里,方姑领着我们宣誓,我是对天发过誓的。那天晚上,母亲一直守候在门外。

      第二天,她们三人被带到宪兵部接受审问。和以往不同的是,除了宪兵队长,多了一个穿着海军制服的日军官佐。无论怎么审问,阿四还是那个谁也不认识谁也不相干的傻丫头。无论问什么,张咏贤都回答一句“不知道”。宪兵队长恼羞成怒,用日语吼叫,张咏贤回敬一句:“上帝会惩罚你们的!”再也不说话,保持沉默。审问母亲,母亲还是那句回答过多少遍的话:“我是收估衣的,拿到乡下去卖……”宪兵队长拍打桌子,探出半截身子逼向母亲,气势汹汹地问:“老太婆!你到底是什么人?”母亲感到莫名其妙,这还用问吗:“我是中国人啦!”

      母亲冯芝和咏贤姑娘,由宪兵部移交给了驻港日本海军刑事部(即军事法庭),阿四被释放。

      这以后,母亲和张咏贤被囚于香港赤柱监狱,不准探视。她们在狱中的情况,无从得知。也没有任何消息由狱中传出。

      日本海军刑事部,最终对冯芝、张咏贤强加“间谍罪”,判处死刑。  1944年6月22日,60岁的母亲冯芝,19岁的咏贤姑娘,在香港加路连山,遭日军枪杀。

      人们记住了,她们俩面对日本法西斯,各自留下的最后一句话:

      张咏贤说:“上帝会惩罚你们的!”

      冯芝说:“我是中国人啦!”

      方兰没有哭。她把眼泪藏在心内。她不能去安葬自己的母亲。日本特务正在寻找冯芝的女儿、抗日激进分子孔秀芳。“孔秀芳”作为符号已不复存在。有一位“方姑”,领导着港九市区游击队,展开了更加猛烈的抵抗活动。
    紧急行动

      1945年,反法西斯战争进入最后阶段,香港正处于黎明前的黑暗。

      方兰根据大队指示,组织市区中队做好各方面的准备,迎接大反攻的到来。

      1945年8月13日上午,香港日军宪兵部,突然传出一阵急促的电铃声,紧急集合。

      值日官站出来讲话:今天抓获了三名游击队员,他们招供,头目方姑正在香港岛上。现在出发,抓捕方姑。抓不到人,不准收队。

      站在队伍里听讲话的李荣全,凑到身旁山本军曹的耳朵边,轻声嘀咕着什么。山本军曹大声说:到吃午饭的时间了,不吃饱肚子,怎么去抓人?

      值日官看看手表,果然已近中午12时。之前已经命令各派遣队在各地段开始搜查,封锁码头,因此宣布:给一个小时吃饭,下午1时集合行动。

      刚才在山本耳边嘀咕的李荣全,是一名中共地下党员,会英语,也会日语。凭这些优势,取得了日本人的信任,打进了宪兵部特高课,成了日本军曹山本的助手。今天,宪兵部突然紧急集合,要立即出动搜捕方姑。他知道“方姑游击队”在市区活动,以前宪兵部曾几次抓捕“方姑”,因无准确情报,屡屡落空。今天情况不同,有叛徒出卖,“方姑”在劫难逃。李荣全感到事态的严重和紧迫。必须设法拖延时间,争取去向地下党组织报告消息。于是,他贴近山本的耳朵旁,轻声说了句:“该吃饭了。”说着指了指手腕上的表。山本是特高课的一员干将,他说出话来,别人小觑不得。

      李荣全赢得了一个小时。他哪是要去吃饭,匆匆跑了出来。但他的联系人是北角清风街的一位老伯,由宪兵部所在的皇后大道步行到北角,一小时往返根本不可能。他登上一辆“巴士”,站到司机身旁,一手扶着司机肩膀,一手按在腰间的枪柄上,既礼貌又威胁地对司机说:“紧急情况,请你把车直接开到北角!”司机摸不着头脑,这宪兵怎么还重重地加一个“请”字,看他的眼神也没什么凶恶之意倒着实有些着急,再看他那手还按在枪柄上。司机无可奈何,把车朝北角开去。到了清风街口,李荣全喊声“停车”,又说了声“谢谢”,下车走了,对车上乘客向他投来的仇视和鄙夷的目光,全然抛于脑后。

      很快,李荣全报告的消息,传递到了地下党负责人欧阳民之处。

      李荣全回到宪兵部,正好赶上集合。命令重点搜查两个目标:一个是身穿白色绸缎旗袍的年轻太太,一个是客家女。李荣全疑惑了,到底哪个是方姑?山本军曹说,都是。

      方兰此刻正在小妹孔秀娥的家里,她今天一早来到铜锣湾,是为了部署一项偷运武器的行动,准备最后的武装起义,却意外得知游击队被叛徒出卖的消息。方兰果断决定,抢先敌人一步,市区中队全体安全转移,而她自己没有走。方兰觉得,进攻她应该在最前面,撤退她应该在最后。因此,她到小妹阿娥这里来暂时隐蔽,根据形势的进展,决定自己的下一步行动。

      “方兰”是香港沦陷后,孔秀芳到了游击区之后改用的名字。游击队里大家都习惯称她“方姑”。潜回市区建立市区中队,为了适应秘密斗争的需要,即以“方姑”化名。所以,除了少数几位党内同志,多数人并不知道“方姑”就是方兰,方兰就是原来湾仔的孔秀芳。自然也就不知道“方姑”是孔秀娥的姐姐。自从母亲遇难之后,湾仔大道东101号那个方兰出生的地方她再也回不去了,小妹阿娥的家,便是“方姑”在香港岛上最后的堡垒。  方兰在妹妹家里刚吃了午饭,忽然有人轻轻地敲门。阿娥示意姐姐躲到里屋,然后去开门,一位个子好高的陌生男人出现在面前。那人语气和蔼地问:“你是孔秀娥吧?”阿娥点点头,疑惑地问:“你是……?”那人并不作答,摊开手掌亮出一张纸条,纸条上写着一个人名:“欧阳民”。阿娥更加不解,含糊地说:“可你……”下面“不是”的话没有说出来。欧阳民是她的“准姐夫”,以前她还代转过欧阳民给姐姐的信,她当然认识。阿娥疑惑不解地望着眼前的陌生人。那人拿着纸条坦然地说,“我不是他。是他要我送口信给孔秀娥。”说着,把纸条交给阿娥。阿娥似乎明白了什么,说:“请你稍等。”接过纸条到里屋去了。

      方兰一眼就认出来那纸条上是欧阳的亲笔签名,知道是地下党派人送来的。一定是情况紧急,一时和她直接联络不上,派人找到小妹这里让小妹转达。

      方兰自己出来见这位送信人。但她还是保留了一份谨慎,说:“我是孔秀娥,他让你送的口信请讲!”欧阳民自然是对送信人作过详细的交代,那人心里明白眼前这两位“孔秀娥”就是姐妹俩,那样更好。但他并不点明,只对其中一位孔秀娥说话:“有三个人被捕。初步判断已变节自首。全港开始搜捕方姑。方姑可以去亨得利表行。”那人略作停顿,接着说,“这是他的原话,一字不落。信送到了,我走了。”方兰情不自禁地叫了声:“同志!”她心里明白,“可以去亨得利表行”,就是说,她可以和地下党联络。她知道那个“表行”是地下党欧阳民的联络点,来人就是欧阳派来的交通员。交通员望着自称“孔秀娥”的方兰,问她有什么话说。方兰只说了句:“谢谢你!”交通员说:“你们要特别小心,我来的时候宪兵已经开始行动了。”说完,转身就走。阿娥送他出门。后来得知,这位在危机时刻前来送信的大高个子交通员,就是中共香港地下党党员邓和同志。

      方兰先于敌人一步,指挥市区中队全体安全转移,但她自己却晚了一步。宪兵警察封锁各条大道,严密检查过往行人。各区段宪兵派遣队,开始逐户搜查。不抓获方姑,日军不会罢休。

      阿娥感到紧张,“姐姐!你怎么走呀?”

      方兰很镇静。“阿娥,给我找几件破旧衣服,越破烂越好。”

      阿娥不知道姐姐要做什么,抱出一堆旧衣服。“姐!你别走,在家里躲着。”

      “躲在家里,等日本鬼来把你我一起抓走?”方兰一边说,一边挑出两件衣裤,穿在自己身上。

      这时,妹夫黄初俊从外面回来了。他说:“今天有点儿古怪,那么多宪兵,对男人放得松,好像是专门检查女人。”

      阿娥抢白一句:“日本鬼要抓阿姐。”

      阿俊马上明白了,“那就别出去,有什么事我到外面去跑。”方兰对小妹和妹夫说什么不大理会,只顾端详自己身上的衣服,感觉不够脏。“阿俊,你有什么颜料,把这衣服搞脏一些,我要像个难民。”

      阿俊懂得了姐姐的意思。业余爱好美术的他,干这种事在行。他从火炉里掏出一捧柴灰,用油污抹布在衣服上蹭了蹭,把衣衫和裤脚撕破几处,也用烟灰作旧了,自然得“衣衫褴褛”不露痕迹。

      方兰抓起烟灰在脸上抹了一把,又用衣角揩来揩去,露出一副“脏兮兮”的脸来。让阿俊把她的头发也“处理”得藏污纳垢。她拿起一只破旧竹篮,往篮子里放了两件破旧衣服,把自己的左轮手枪藏在下面,上面又放了几块孩子的尿布。似乎还缺点什么。方兰想了想,拿起一只搪瓷碗,往里盛了一些剩饭菜,一并放入竹篮。如此这般,彻底做了一个衣衫褴褛脏兮兮流落街头沿街乞讨的难民。

      方兰拎起竹篮,出门去了。阿娥夫妇俩,提着自己的心,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,为阿姐祈祷。铜锣湾街口,守着十几名宪兵和警察。这里是他们搜捕的重点地段。他们已经掌握了方姑在铜锣湾的情报。他们的搜捕是有目标的。目标以外的挥挥手就过去了。锁定在目标之内的一一盘问,有的就被扣留在一旁。已经有几个穿旗袍的年轻女人和客家女被扣留了。

      在街头流浪的一个难民妇女,把这些都看在眼里,慢慢地走了过来。这时,有一辆黄包车拉着一位太太而来,宪兵远远地就喊叫停车。又有几个客家女簇拥着走近跟前。她们显然是早晨到市区来出售柴草蔬菜的郊区农民,现在正要赶回家去。那个沿街乞讨的难民妇女,跟在这些人身边,一起来到路口。她们全被宪兵拦住检查。那辆黄包车上下来一位四五十岁的胖女人,宪兵围住她看了又看,说了些什么,就挥手放行了。那几个客家女嘁嘁喳喳地说着她们的客家话,分辩着她们各自的行为身份,嚷嚷着快放她们走。那个女难民和她们靠在一起,手摁在竹篮上,似乎木讷地朝宪兵靠近。宪兵紧张严密地检查客家女,看着这个蓬头垢面脏兮兮的乞丐一旁碍事,厌恶地挥挥手,粗野地嘟噜着日本话。一个警察过来把乞丐赶开,训斥道:“快走开,别在这里捣乱。”这位难民妇女依然木讷地通过岗哨,不慌不忙地朝前走去。她回头一看,已经超出了岗哨的视线,突然加快脚步,跑得无影无踪。

      方兰脱险了。刚才她手摁竹篮,随时准备拔出手枪,拼它个鱼死网破,血洒香江。

      方兰直接到了欧阳民的家,欧阳民一直焦急地等待着她。他没有想到,方兰以这样一身难民乞丐的装束,从日本人鼻子底下闯了过来。但是,方兰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,她必须尽快离开香港岛。维多利亚港是过不去了,只能从海上走。这一点,欧阳民早有准备。

      欧阳告诉方兰:“我这里掌握着一条船,靠在柴湾,从那里出海,直接送你到盐田大队部。”

      方兰说:“不行。”她中队的全体人员,现在已经撤退集中在槟榔湾中队部。叛徒知道那地方,明天日军一定会去槟榔湾扫荡。方兰要先回槟榔湾,带领中队全体连夜转移。

      这倒没有矛盾。由柴湾出海去盐田,海上经过槟榔湾,在那里靠岸就是了。

      现在是和敌人抢时间。欧阳民叫来他的妹妹,指着妹妹对方兰说:“她熟悉一条路,能把你安全地送到柴湾,找到那条船。”

      ……

      方兰在槟榔湾上岸的时候,已经是后半夜了;准确地说,已经是8月14日凌晨。她一踏上码头,数十近百的人欢呼着迎了上去。跑在最前面的是陈佩雯。她抱住方兰喜极而泣,一遍遍地说着你可回来了,你可回来了……

      第二天,方兰组织中队全体人员围坐在山坳里的草地上,开会学习。讲到母亲和张咏贤被捕遇害的经过,方兰的声音哽咽了,大家一片沉默。片刻过后,方兰舒了一口气:“前天上午,我们有三名男队员被捕。他们不如一位60岁的老太太,不如一位19岁的姑娘,他们出卖了我们的中队。敌人要把我们一网打尽。我们紧急行动,撤出市区。我们战胜了日本鬼,我们是不屈的中国人!”

      忽然,嘹亮的军号声响彻云霄。不是一支号音,是大队部的几名号手集体吹奏。胜利的号声在天空回荡。接着,又响起了对空射击的枪炮声,不是爆竹,胜似爆竹。大队部的多名通讯员,各人手举一支临时制作的彩色小旗,分别向四面八方迅速跑去,一路跑一路大声宣告:

      小日本投降了!

      小日本投降了!

      顿时,周围村庄,锣鼓喧天。

      这天,是1945年8月15日。

      次日,方兰回到香港,她独自一人来到香港最高的扯旗山上母亲的墓前。她向母亲报告:胜利了。日本人投降了。她匍匐在墓前,犹如投身母亲的怀抱,第一次,痛哭了起来。

      扯旗山下,香港市民在狂欢,庆祝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。扯旗山上,方兰的哭声在萦绕……

      作者附记

      抗战胜利之后,港九独立大队随东江纵队北撤山东烟台,编入华东野战军。由于人员总数有一定限额,市区中队仅有黄扬声等数人随军北撤。方兰和大多数队员仍然在香港各谋职业,各自生存,与普通市民无异。

      本文的主人公“方姑”方兰,抗战结束后仍在香港以小学教师为职业,担任中共香港大屿山区委书记,从事地下党活动。1948年,中共党组织调方兰到广东工作,从此离开香港。新中国成立后,方兰历任广东省妇联秘书长、副主任、主任,中共广东省顾问委员会委员。

      上世纪80年代,在香港西贡区民间人士和旅英香港同乡的捐款资助下,一座“烈士碑园”终于在风景秀丽的西贡轩竹湾落成。挺拔而又庄严的“抗日英烈纪念碑”,在民间留下永久的记忆。

      1997年香港回归祖国大典。方兰和原港九大队、市区中队的老战友们,集体赴港观光。方兰徘徊在烈士碑园,仿佛又听到了母亲的声音:“我是中国人啦!”

      翌年,1998年5月,方兰病逝于广州。享年77岁。

    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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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闻道她是广东顺德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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